覆水難收（八）
關燈
小
中
大
覆水難收（八）
當那木棍帶著破風聲, 狠狠砸在臺面上的時候，炸開一聲巨響。
驚得周圍的商販皆是停下手裏的動作，朝著飯團攤子看過來。
裝著飯的木桶被掀翻在地, 油亮的撒了出來。
碗碟四處跌落開，荷包蛋肉松和胡瓜絲更是散的滿地都是。
反應最快的是張小花, 勤懇勞作的人是最見不得這樣浪費的行為的。
憤怒讓張小花忽視了她和那幾個人之間體型差距, 她掄起袖子就要沖上前去。
但是被青楊攔住了。
“我們在這裏擺攤！合情合理！憑什麽就這樣看著他們搞破壞！”
憤憤不平的不止張小花, 嚴格上來說, 這附近所有的攤子都是一體的。
但這幾人實在是人高馬大，而且像是有所準備一樣，並不是一窩蜂上來就砸攤子。
甚至有兩個人站在旁邊震懾其他攤主, 一副有組織有紀律的樣子。
可而當其他攤主意識到他們只針對青楊的飯團攤後，他們臉上的焦慮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
畢竟大家出來討口飯吃也不容易, 沒必要為了別人的攤子拼上命。
而且這個幾個人明顯有備而來, 還帶了家夥事, 看起來勝算不大的樣子。
不過一瞬的工夫, 飯團攤子已經被糟蹋的一片狼藉了。
飯桶都被洩憤似的砸破了，碎碗和肉松黃瓜混在一起，只是看上一眼就叫人覺得心疼的想要滴血。
為首的那個青年側目瞥了一眼被其他幾個男性攤主護在身後的青楊，朝著他挑了挑眉後, 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青楊站在桂樹下, 他眼底一片陰冷, 死死盯著那幾個連跑帶竄的歡快背影。
“青楊, 沒事吧！”
張小花慌亂地看向一言不發的青楊。
這群人來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一句話不說就開始砸東西。
錢匣子就放在飯桶旁邊, 他們看都不看一眼，找就是一棍子。
而且也不傷人, 青楊就站在攤子後面，若不是被張小花和隔壁粥攤的大爺拽了一把，他甚至不打算躲閃。
但那幾個青年卻是避著青楊的，甚至靠近他是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青楊朝著周圍關心他的攤主搖了搖頭，勉強扯出笑容。
周圍吵吵嚷嚷的，不少人圍著，七嘴八舌商量著要怎麽辦，甚至已經有人跑去報官了。
青楊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他站在這一片狼藉之中，緩緩蹲下身來。
有幾口碗還是好的，青楊把他們拿起來，撿起了地上的荷包蛋。
荷包蛋是今早阿棗煎的，有很漂亮的焦脆外殼，蛋黃稍稍凝固，不會隨意流淌，但也不會幹噎。
現在荷包蛋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了，沾上地上的塵灰土屑。
青楊一點也不在乎荷包蛋是油膩的，他蹲在地上一個一個的撿起來，放回到碗中。
薛承道臨走的時候那一聲“可惜”，原來是用在這裏的。
荷包蛋可以撿起來，但是肉松和胡瓜混了泥沙，是怎麽也撿不起來的。
青楊機械地伸出手去，撿起了最後一個荷包蛋。
那幾個人，就是薛承道派過來的！
幾年不見了，薛承道不僅沒有因為時間變得更加的溫和從容。
相反的，他的控制欲和手段更加的狠厲起來了。
他只給了青楊一個晚上的時間，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就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雖然薛承道什麽都沒有說，但是青楊耳邊甚至已經響起了他的聲音。
“你不是喜歡擺攤嗎？那好，我把你飯團攤子砸了，看你還能不能接著擺下去。”
而且如今一個飯團攤子，其實並不會對姜禾的生意有多大影響。
名義上只有國子監門口這一家是屬於姜禾的，但實際上京城全部的飯團攤子使用的肉松，都從姜禾這裏拿的貨。
村子裏負責生產肉松的，也早已變成好幾戶人家流水線作業了。
姜禾甚至想要在賺些錢後，直接建一座工坊出來。
所以，國子監門口的這個飯團攤，雖然生意真的很好。但利潤畢竟放在那裏了，每天能賺的錢是有限的。
哪怕不開下去，對他們一家來說，影響都不是很大。
但是青楊很氣憤，非常非常的氣憤。
薛承道當初把他徹底毀掉還不夠嗎？
如今重逢，不僅沒有一點愧疚或者悔意。
這手竟直接伸進了他現在的生活了，並且不管不顧的就要開始毀掉。
如今的日子到底有多不容易，青楊很清楚。
戰亂的時候的時候過的小心翼翼，姜禾生病的時候家裏拮據，好不容易現在不愁吃喝，也翻修了屋子。
什麽都好起來了，憑什麽薛承道說毀掉就要毀掉！
他捏起最後一個荷包蛋，不管不顧表面沾著的灰，竟直接塞進了嘴裏。
“青楊！”
一直在一旁主持局面的是張小花，見有熱心的攤主已經去報官了，她便稍稍松一口氣，註意力更多放在了青楊身上。
青楊這樣一聲不啃開始收拾，是有些反常的。
當青楊將那明顯裹著泥沙的荷包蛋一整個塞進嘴裏的時候，張小花驚得都快要跳起來了。
她忙上前去想要掰過青楊的下顎，叫他趕緊給吐出來。
但在青楊擡頭的一瞬，張小花卻驚地下意識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從沒有見過青楊這樣崩潰的樣子。
荷包蛋還沒有咽下去，青楊的腮幫子鼓鼓的，他就這樣死死繃著嘴唇，任由眼淚無聲地淌下。
……
飯團攤子基本沒有什麽可以撿回來再用的東西了。
那幾個荷包蛋，被青楊抱在懷裏，去了一趟官府。
既然薛承道打定主意要逼他回去，這種找幾個人砸攤子的小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事情。
別說那幾個青年看起來身手不錯，不知道逃竄到哪裏去了。
就算是抓到了，審訊一番，也不可能會牽扯到薛承道。
青楊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就算報官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他抱著荷包蛋回到奶茶鋪子的時候，給姜禾嚇了一跳。
來幫忙搬運新一批竹杯子的顧沛更是嚇得直接閃身進了後院的柴房裏。
“怎麽了這是？”
姜禾看向青楊明顯哭過的眼眶，她頓時有些擔心起來了。
這是碰見同窗又起沖突了，還是叫他那向來尊敬的先生又抓到了，挨了一頓罵？
“我想跟你說件事……”
青楊揉了揉眼睛，心裏略帶忐忑地看向姜禾。
難得這孩子主動開口，姜禾也有些新奇。
反正手頭上的活也沒那麽急，她搬來了兩張椅子，端了薄荷水來，做好了要和青楊暢談的準備。
“我沒有事情但是……飯團攤子被砸了……”
“啊？”
姜禾的第一反應是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沒有什麽結仇的人。
但是青楊已經並不想瞞著她什麽了，他的精神狀態真的不算太好。
哪怕再隱瞞一秒，他都覺得愧對於姜禾對他的好。
“薛承道派人幹的，薛承道已經徹底盯上我了……”
話題跳轉的太快，姜禾是徹底反應不過來了。
青楊擡起臉來，雙目之中充盈著淚水。
他長了張嘴，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樣，說出來那句在他心頭堆積了很久的話：“薛承道，是我的生父！”
院子裏沈默了好一會。
姜禾甚至下意識就往柴房看了過去。
她知道顧沛剛剛躲進這裏面了，當年的事情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薛承道這樣一個在書生之間口碑頗好的朝中重臣，雖同樣生活在京城，但是好像和他們一家有著無比遙遠的距離。
現在青楊說，薛承道是他的生父？
多少是有些魔幻了。
“我記得之前的事情，薛承道也把我認出來了，這是真的……”
將那最艱難的一句話說出來後，青楊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他又不想叫姜禾看到這樣的自己，於是擡手捂住眼睛，肩膀一顫一顫的。
“我端午那會看見薛承道的時候，就把他認出來了。當時阻止你進京城擺攤，也是因為進京城可能會碰到薛承道。”
他哽咽著，把什麽都交代了。
盡管事情叫姜禾覺得非常的難以置信，但這一瞬間，心疼還是超過了一切其他的情緒。
青楊真的活得很努力，而且很有責任心。
這些，姜禾都看在眼裏。
更多的時候，姜禾也沒有把他真的當做“兒子”來看，而是當他是一個思想成熟的大人。
見他孩子一般的還是哭了起來。
姜禾站起身，取出帕子來給他擦眼淚。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怕你為了榮華富貴逼我回到薛承道身邊。”
青楊挪開手，他仰頭看向天空，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絕望。
“薛承道此人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正直，若是他達不成目的，會牽連到你們的。”
這眼淚一開始掉，就沒完沒了的。
姜禾索性將帕子蓋在他的眼睛上，也好叫他那泛著紅血絲的眼睛，不用直接被陽光直射。
“你知道我不會把你去換榮華富貴，所以你才會把這些說給我聽。青楊，既然已經有了一家人的想法，就不用把所有責任一個人承擔了。”
這幾句話，叫青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等這一份無條件的信任和偏愛已經很久了。
青楊無比慶幸現在眼眸上蓋著一塊帕子，要不然叫姜禾看見他滾落下的眼淚，實在是有些難為情。
“雖然家裏只是開鋪子，但應該比你想象中的要有能力一點。姜家在京城有些底蘊的，而且現在我們和華陽長公主的合作都還在陸續展開，求一個庇佑，應當還是可以的。”
不得不說，對一個極其焦慮並且習慣性安排好未來每一步的人來說。
姜禾的安慰真的很叫青楊覺得安心。
原本還覺得孤立無援，這會，青楊倒是也有了幾分底氣來。
薛承道雖官位高，但是他在京城根紮得並不深。
薛家並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而他一直沒有再續弦，也就無法從岳家再得一份助力。
若是姜禾真的拼盡關系想要保住他，未嘗沒有機會。
雖然姜禾和顧沛都還有很多的疑問，但很顯然，能主動交代出這些，已經是青楊的極限了。
像是為何青楊對薛承道這樣敵視？為什麽明明是父子的兩人會變成這樣敵人一般的狀態？
在書院裏和那個叫薛虹的孩子的鬥毆，是不是還有隱情？
這些問題，只能是之後再慢慢等青楊自己說出來了。
不過，薛承道砸了攤子的事情，姜禾還是相當重視的。
哄著青楊去休息後，見顧沛在柴房裏久久不出來，姜禾便進去看了一眼。
之間顧沛站那門邊，垂著腦袋，看不清神情。
“我們現在就去華陽長公主的茶樓，和阿芒說一下這件事吧。”
姜禾伸手，摸了摸顧沛的腦袋。
像是安撫一直情緒失控的大狗一樣，動作輕柔。
“好。”
……
青楊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並不打算只等著姜禾來想辦法抗衡薛承道。
放眼整個京城，能夠真的完全庇佑住他的，還是只有攝政王。
能攀上這條線，很可能就是老天爺送給他的機遇。
交易也好，真情實感也罷。
他必須，去求上一求了。
次日一早，到達奶茶鋪子的時候，青楊沒有去鋪子裏幫忙。
而是一個人在後院裏，寫起了陳情書。
但是於此同時，在書院裏，發生了一件叫青楊完全沒有想到，也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他還在為這道歉做準備。
但雨桑，卻已經兩手空空的，去找宋庭了。
她就這樣直白的在長廊下攔下了宋庭。
“宋大人，我有事想要跟您談一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當那木棍帶著破風聲, 狠狠砸在臺面上的時候，炸開一聲巨響。
驚得周圍的商販皆是停下手裏的動作，朝著飯團攤子看過來。
裝著飯的木桶被掀翻在地, 油亮的撒了出來。
碗碟四處跌落開，荷包蛋肉松和胡瓜絲更是散的滿地都是。
反應最快的是張小花, 勤懇勞作的人是最見不得這樣浪費的行為的。
憤怒讓張小花忽視了她和那幾個人之間體型差距, 她掄起袖子就要沖上前去。
但是被青楊攔住了。
“我們在這裏擺攤！合情合理！憑什麽就這樣看著他們搞破壞！”
憤憤不平的不止張小花, 嚴格上來說, 這附近所有的攤子都是一體的。
但這幾人實在是人高馬大，而且像是有所準備一樣，並不是一窩蜂上來就砸攤子。
甚至有兩個人站在旁邊震懾其他攤主, 一副有組織有紀律的樣子。
可而當其他攤主意識到他們只針對青楊的飯團攤後，他們臉上的焦慮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
畢竟大家出來討口飯吃也不容易, 沒必要為了別人的攤子拼上命。
而且這個幾個人明顯有備而來, 還帶了家夥事, 看起來勝算不大的樣子。
不過一瞬的工夫, 飯團攤子已經被糟蹋的一片狼藉了。
飯桶都被洩憤似的砸破了，碎碗和肉松黃瓜混在一起，只是看上一眼就叫人覺得心疼的想要滴血。
為首的那個青年側目瞥了一眼被其他幾個男性攤主護在身後的青楊，朝著他挑了挑眉後, 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青楊站在桂樹下, 他眼底一片陰冷, 死死盯著那幾個連跑帶竄的歡快背影。
“青楊, 沒事吧！”
張小花慌亂地看向一言不發的青楊。
這群人來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一句話不說就開始砸東西。
錢匣子就放在飯桶旁邊, 他們看都不看一眼，找就是一棍子。
而且也不傷人, 青楊就站在攤子後面，若不是被張小花和隔壁粥攤的大爺拽了一把，他甚至不打算躲閃。
但那幾個青年卻是避著青楊的，甚至靠近他是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青楊朝著周圍關心他的攤主搖了搖頭，勉強扯出笑容。
周圍吵吵嚷嚷的，不少人圍著，七嘴八舌商量著要怎麽辦，甚至已經有人跑去報官了。
青楊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他站在這一片狼藉之中，緩緩蹲下身來。
有幾口碗還是好的，青楊把他們拿起來，撿起了地上的荷包蛋。
荷包蛋是今早阿棗煎的，有很漂亮的焦脆外殼，蛋黃稍稍凝固，不會隨意流淌，但也不會幹噎。
現在荷包蛋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了，沾上地上的塵灰土屑。
青楊一點也不在乎荷包蛋是油膩的，他蹲在地上一個一個的撿起來，放回到碗中。
薛承道臨走的時候那一聲“可惜”，原來是用在這裏的。
荷包蛋可以撿起來，但是肉松和胡瓜混了泥沙，是怎麽也撿不起來的。
青楊機械地伸出手去，撿起了最後一個荷包蛋。
那幾個人，就是薛承道派過來的！
幾年不見了，薛承道不僅沒有因為時間變得更加的溫和從容。
相反的，他的控制欲和手段更加的狠厲起來了。
他只給了青楊一個晚上的時間，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就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雖然薛承道什麽都沒有說，但是青楊耳邊甚至已經響起了他的聲音。
“你不是喜歡擺攤嗎？那好，我把你飯團攤子砸了，看你還能不能接著擺下去。”
而且如今一個飯團攤子，其實並不會對姜禾的生意有多大影響。
名義上只有國子監門口這一家是屬於姜禾的，但實際上京城全部的飯團攤子使用的肉松，都從姜禾這裏拿的貨。
村子裏負責生產肉松的，也早已變成好幾戶人家流水線作業了。
姜禾甚至想要在賺些錢後，直接建一座工坊出來。
所以，國子監門口的這個飯團攤，雖然生意真的很好。但利潤畢竟放在那裏了，每天能賺的錢是有限的。
哪怕不開下去，對他們一家來說，影響都不是很大。
但是青楊很氣憤，非常非常的氣憤。
薛承道當初把他徹底毀掉還不夠嗎？
如今重逢，不僅沒有一點愧疚或者悔意。
這手竟直接伸進了他現在的生活了，並且不管不顧的就要開始毀掉。
如今的日子到底有多不容易，青楊很清楚。
戰亂的時候的時候過的小心翼翼，姜禾生病的時候家裏拮據，好不容易現在不愁吃喝，也翻修了屋子。
什麽都好起來了，憑什麽薛承道說毀掉就要毀掉！
他捏起最後一個荷包蛋，不管不顧表面沾著的灰，竟直接塞進了嘴裏。
“青楊！”
一直在一旁主持局面的是張小花，見有熱心的攤主已經去報官了，她便稍稍松一口氣，註意力更多放在了青楊身上。
青楊這樣一聲不啃開始收拾，是有些反常的。
當青楊將那明顯裹著泥沙的荷包蛋一整個塞進嘴裏的時候，張小花驚得都快要跳起來了。
她忙上前去想要掰過青楊的下顎，叫他趕緊給吐出來。
但在青楊擡頭的一瞬，張小花卻驚地下意識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從沒有見過青楊這樣崩潰的樣子。
荷包蛋還沒有咽下去，青楊的腮幫子鼓鼓的，他就這樣死死繃著嘴唇，任由眼淚無聲地淌下。
……
飯團攤子基本沒有什麽可以撿回來再用的東西了。
那幾個荷包蛋，被青楊抱在懷裏，去了一趟官府。
既然薛承道打定主意要逼他回去，這種找幾個人砸攤子的小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事情。
別說那幾個青年看起來身手不錯，不知道逃竄到哪裏去了。
就算是抓到了，審訊一番，也不可能會牽扯到薛承道。
青楊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就算報官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他抱著荷包蛋回到奶茶鋪子的時候，給姜禾嚇了一跳。
來幫忙搬運新一批竹杯子的顧沛更是嚇得直接閃身進了後院的柴房裏。
“怎麽了這是？”
姜禾看向青楊明顯哭過的眼眶，她頓時有些擔心起來了。
這是碰見同窗又起沖突了，還是叫他那向來尊敬的先生又抓到了，挨了一頓罵？
“我想跟你說件事……”
青楊揉了揉眼睛，心裏略帶忐忑地看向姜禾。
難得這孩子主動開口，姜禾也有些新奇。
反正手頭上的活也沒那麽急，她搬來了兩張椅子，端了薄荷水來，做好了要和青楊暢談的準備。
“我沒有事情但是……飯團攤子被砸了……”
“啊？”
姜禾的第一反應是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沒有什麽結仇的人。
但是青楊已經並不想瞞著她什麽了，他的精神狀態真的不算太好。
哪怕再隱瞞一秒，他都覺得愧對於姜禾對他的好。
“薛承道派人幹的，薛承道已經徹底盯上我了……”
話題跳轉的太快，姜禾是徹底反應不過來了。
青楊擡起臉來，雙目之中充盈著淚水。
他長了張嘴，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樣，說出來那句在他心頭堆積了很久的話：“薛承道，是我的生父！”
院子裏沈默了好一會。
姜禾甚至下意識就往柴房看了過去。
她知道顧沛剛剛躲進這裏面了，當年的事情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薛承道這樣一個在書生之間口碑頗好的朝中重臣，雖同樣生活在京城，但是好像和他們一家有著無比遙遠的距離。
現在青楊說，薛承道是他的生父？
多少是有些魔幻了。
“我記得之前的事情，薛承道也把我認出來了，這是真的……”
將那最艱難的一句話說出來後，青楊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他又不想叫姜禾看到這樣的自己，於是擡手捂住眼睛，肩膀一顫一顫的。
“我端午那會看見薛承道的時候，就把他認出來了。當時阻止你進京城擺攤，也是因為進京城可能會碰到薛承道。”
他哽咽著，把什麽都交代了。
盡管事情叫姜禾覺得非常的難以置信，但這一瞬間，心疼還是超過了一切其他的情緒。
青楊真的活得很努力，而且很有責任心。
這些，姜禾都看在眼裏。
更多的時候，姜禾也沒有把他真的當做“兒子”來看，而是當他是一個思想成熟的大人。
見他孩子一般的還是哭了起來。
姜禾站起身，取出帕子來給他擦眼淚。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怕你為了榮華富貴逼我回到薛承道身邊。”
青楊挪開手，他仰頭看向天空，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絕望。
“薛承道此人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正直，若是他達不成目的，會牽連到你們的。”
這眼淚一開始掉，就沒完沒了的。
姜禾索性將帕子蓋在他的眼睛上，也好叫他那泛著紅血絲的眼睛，不用直接被陽光直射。
“你知道我不會把你去換榮華富貴，所以你才會把這些說給我聽。青楊，既然已經有了一家人的想法，就不用把所有責任一個人承擔了。”
這幾句話，叫青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等這一份無條件的信任和偏愛已經很久了。
青楊無比慶幸現在眼眸上蓋著一塊帕子，要不然叫姜禾看見他滾落下的眼淚，實在是有些難為情。
“雖然家裏只是開鋪子，但應該比你想象中的要有能力一點。姜家在京城有些底蘊的，而且現在我們和華陽長公主的合作都還在陸續展開，求一個庇佑，應當還是可以的。”
不得不說，對一個極其焦慮並且習慣性安排好未來每一步的人來說。
姜禾的安慰真的很叫青楊覺得安心。
原本還覺得孤立無援，這會，青楊倒是也有了幾分底氣來。
薛承道雖官位高，但是他在京城根紮得並不深。
薛家並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而他一直沒有再續弦，也就無法從岳家再得一份助力。
若是姜禾真的拼盡關系想要保住他，未嘗沒有機會。
雖然姜禾和顧沛都還有很多的疑問，但很顯然，能主動交代出這些，已經是青楊的極限了。
像是為何青楊對薛承道這樣敵視？為什麽明明是父子的兩人會變成這樣敵人一般的狀態？
在書院裏和那個叫薛虹的孩子的鬥毆，是不是還有隱情？
這些問題，只能是之後再慢慢等青楊自己說出來了。
不過，薛承道砸了攤子的事情，姜禾還是相當重視的。
哄著青楊去休息後，見顧沛在柴房裏久久不出來，姜禾便進去看了一眼。
之間顧沛站那門邊，垂著腦袋，看不清神情。
“我們現在就去華陽長公主的茶樓，和阿芒說一下這件事吧。”
姜禾伸手，摸了摸顧沛的腦袋。
像是安撫一直情緒失控的大狗一樣，動作輕柔。
“好。”
……
青楊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並不打算只等著姜禾來想辦法抗衡薛承道。
放眼整個京城，能夠真的完全庇佑住他的，還是只有攝政王。
能攀上這條線，很可能就是老天爺送給他的機遇。
交易也好，真情實感也罷。
他必須，去求上一求了。
次日一早，到達奶茶鋪子的時候，青楊沒有去鋪子裏幫忙。
而是一個人在後院裏，寫起了陳情書。
但是於此同時，在書院裏，發生了一件叫青楊完全沒有想到，也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他還在為這道歉做準備。
但雨桑，卻已經兩手空空的，去找宋庭了。
她就這樣直白的在長廊下攔下了宋庭。
“宋大人，我有事想要跟您談一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